阮逸陷入犹豫。

    苏问直接了当喝问：“台郎在犹豫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调查苏问转为王漛，真没问题么？”

    “延兄发信后消失，跟王漛脱不了关系，调查他有什么问题？难道卷宗上要写延杰自发消失，跟古越无关！”

    阮逸忽道：“吴恒，你觉得是否要请总部支援？”

    苏问真想骂人，这样的废物也能修到入圣，位列仙情司总部离字台副台郎，有什么天理可言？

    他冷冷道：“如果台郎觉得这次差事的损失，我一个人全部担得下，等支援人手到位，还能心安理得一问三不知，就请传书求援吧。”

    阮逸微微脸红，良久道：“我去询问金战锋，你查完林简后，再去古越勘察勘察，你眼睛毒，心思细，多找找线索。”

    苏问这才做舒气状，放低声音道：“台郎，而今我们的任务，已经不再是追查苏问王渔，什么蜃楼逆贼，凶案祸首，而是要查出延杰下落抑或是遇害原因，这事至关重要，不像前面可以求稳慢慢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阮逸颇为尴尬，道：“有什么消息，你及时往光华邑传讯，我们互通有无。”

    苏问盘坐在仙情司传功室，数次调整呼吸后，把关于自己的所有卷宗要来，捎带王渔和林简的，亦握在手中。

    确定阮逸没有立时回马枪后，他让人把林简带来。

    镣铐沉重，当啷当啷在地上拖行，一身麻衣素服的林简慢慢走到仙情司公堂，蓬头垢面，身形萧索，两道弯钩插在琵琶骨上，仿佛简短的羽翼。

    “上官，罪民冤枉。”

    非但派头没有往日的温和儒雅，就连声音都呕哑嘲哳起来。

    “抬头。”

    苏问平静道。

    双目无神，嘴唇发裂。

    “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苏问说完，迈步走出公堂。

    鹤鸣仙情司郎黄晨连忙上前阻拦：“上官，林简是剑溪仙情司要犯，雷长老有令，不能带出部府。”

    苏问瞪了他一眼，冷冷道：“你有确凿证据定罪林简勾连苏问？若不是天鼎总部发令，你们敢扣住林简动刑？”

    黄晨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“现在我要带他去施行总部的计划，是否要跟你请示报告？”

    “上官言重，言重了。”

    黄晨汗流浃背。

    小小鹤鸣蓬荜生辉，居然能集齐天鼎仙情司总部台郎，剑溪仙情司长老，鹤鸣仙情司郎，外加前仙情司吏罪囚，酿的，一级压一级，级级压自己，这活干得忒没意思。

    不光是他，整个鹤鸣部府都对前部首岑畅恨之入骨。

    活着，让鹤鸣不得安宁，死了，让鹤鸣更不得安宁。

    他颤声道：“还请上官留封手书，盖上官印。”

    苏问抛出牌符和官印，背负双手傲然道：“你自去操办。”

    黄晨小心翼翼接过，试探道：“上官什么时候回返，属下好让人整治酒菜？”

    苏问似笑非笑看着他，道：“心思太多不利前程，多看多听多学，少问。”

    黄晨无法，只能经办手续，眼睁睁瞧着苏问将林简带出部府，御剑飞走，转头回公房，往光华邑雷默长老处发鸽信。

    既然都得罪不起，那就谁都不得罪。

    两道剑光各载一人，肃立云端。

    这已经很高，再高苏问就要露馅，撑不住下坠。

    林简搞不清状况，只能臊眉耷目默默观察。

    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一道声音惊醒林简，后者凝神去看，竟看到仙情信鸽振翅飞来。

    苏问将缴获自清泉院的草果丹抛出，凝在空中散发香气。

    草果丹，素食异兽高等食粮，王漛用来喂养三阶青羽鹤的灵丹，有强元壮骨，蕴气活血之效，对于不到两阶的短途信鸽，实在是莫大的诱惑。

    后天驯养的职责和先天自带的本能冲突，对低阶异兽来说，根本没有权衡的能力，信鸽爽快飞向灵丹。

    剑光纵横，血雨纷纷。

    跟着一道水龙卷过，将痕迹清空。

    林简瞪大眼睛，不知道在干什么，也不敢问。

    苏问拈来密信，张开。

    “上面写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林简扫了一眼密文，老实答道：“天鼎吴恒提走林简，不知去向，不知归期。”

    苏问碾碎密信，取出自己的鳞牌，注入精血居然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没来由的一阵惶恐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他按捺住悸动，让林简转过去，变化真身逼出精血，复再变回来。

    “天鼎蜃楼行者，丁字一九九八。”

    林简默然良久，问道：“是蜃楼派你来救我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重要。”苏问道，“我还有要事，你说个地点，我把你放下去，之后你就自求多福。”

    林简道：“我不能逃，逃了古林族就会沾惹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古林族早就惹得一身骚，死伤无数，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没差别。”苏问冷声道，“以后隐修别再露面就是，莫非真以为自己铮铮铁骨？仙情司动起真格，你扛不住。”

    林简道：“我情愿被搜魂裂魄而死，也不能不明不白的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冥顽不灵，落到仙情司手里还能讨得了好？不妨告诉你，鹤鸣的行动已经折损三名上品仙官，一名中品仙官，底下连带鹤鸣部首以及各种司吏数都数不清，你若再掺杂其中，迟早要被他们泄愤，连带牵扯古林。”

    苏问不屑道：“死很容易，一死古林同族的仇恨，将来的命运，都再跟你无关，若是你想做懦夫，宁愿捂住眼睛也不敢去看部族命运，你说个地方，我给你摘了枷锁，自去了断吧！”

    林简身形剧震，想要握住拳头，却发现怎么都握不紧，无边的疼痛从身体到心灵，肆无忌惮地蔓延。

    “把我放在折节山吧。”

    “荒郊野岭你走不远，说有人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林简霍然抬头，看向苏问，慢慢道：“放在那里就行。”

    折节山就是紫豚邑跟折节邑的边界，亦是剑溪延峰的边界。

    等夜色昏暗，仙情司天空巡守逐渐下值，苏问用麻袋罩住林简，振动剑光，一路疾行。

    到地方后，苏问摘下禁锁林简琵琶骨的弯钩，解开经脉窍穴封锁，赠他一个布袋。

    “里面有疗伤的紫阳丹，恢复身体的增元丹，还有些辟谷丹。”苏问道，“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驾起剑光，奔向古越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乾坤洞天里的延杰气血衰败，慢慢走到尽头。

    林简目送他远去，打开布袋，分辨瓶瓶罐罐，只见里面还有个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不要再回鹤鸣。”

    两行清泪兀地流过苍白的脸颊，他转身奔向大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