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亲，母亲，我回来了，快来看这是什么…”

    和石头一样，阿太也因为钓到黑鱼而高兴万分。

    分别之后他便小跑着回去，一到家门口就忙着喊父母出来，看他钓的大鱼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什么让你这么高兴啊，快来让我看看…”

    竹院里的阿太刚刚喊完，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，从一间茅屋里转了出来，正是他的父亲木山。

    大汉三十有余，身材高大而魁梧，赤露着强壮的双臂，看起来异常雄壮彪悍。

    他的头上贯着竹簪，一身粗布麻衣，腰间扎着一根草绳，脚下踩着熟皮黑靴，尽管衣着简朴，却依旧难掩威武之气。

    只见他轻抬虎目，溺爱地迎着阿太，一边往出走，一边粗声粗气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这…”

    可是，当他的视线触碰到了，阿太手中黑鱼之时，那原本高大威武的身形，却不禁虚弱地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他那满是欣喜的双眼之中，霎时变得复杂难明起来，古铜般的脸上，亦变得苍白起来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，虚空之中忽而传来一个，毫无色彩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阴阳即出，宿命已成！族长叫大家早做准备，还有，他说感谢你们夫妇二人，万望以大局为重…”

    突然出现在耳后的声音，虚无缥缈，神鬼莫测，却让木山只觉天旋地转，眼前一片昏黑。

    也许，别人不知其中道理，但他却清楚的很。

    “阴阳即出，宿命已成…”

    当听到这八个字的时候，他就知道自己和儿子，都已别无选择。

    甚至于，连着整个宗族之内的所有人，都已没有了任何能力，再去更改什么。

    只是，看着眼前青涩稚嫩的儿子，他的心中，却又是万般的不舍。

    仿佛在刹那之间，他的人生，他的这一辈子，突然走到了垂暮之年，变得无比沉重起来。

    “父亲，父亲…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阿太本想拿着黑鱼，让父母开心一下，却不料刚见到父亲，就看到了这幅神情恍惚，颜色悲伤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从未见过，父亲会有这般憔悴的模样，还以为是生病了，扔下黑鱼便凑近来看。

    “父亲？”

    “哦…没事…”

    “咳咳...太儿，已经长大了，很好…”

    钢铁一般的木山，变得十分恍惚起来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，此时却已近似呆滞。

    他轻轻地摸着阿太的小脑袋，嘴里却异常笨拙，机械地重复着‘很好’二字，再无其他。

    “可是父亲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听着父亲的称赞，原本该高兴的阿太，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。

    尤其看着父亲，疲惫而黯淡的脸色，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急躁。

    聪明如他，见着如此反常的父亲，又怎会猜不出，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。

    因为在他的记忆中，父亲始终都如大山一般沉稳，从来没有现在这副，魂不附体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没事儿的...”

    “就是看你长大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？父亲多虑了，我才十岁，离长大还远着呢，您一点都不老…”

    “对了，母亲呢，我钓了一条大黑鱼，咱们今天有肉吃了…”

    阿太似乎相信了木山的感慨，转眼间又侧着头，寻起了他的母亲。

    “来，把鱼给我，你母亲正做饭呢…”

    看着心思单纯的阿太，木山未等他走近厨房，便直直接过了黑鱼。

    接着，他也不再言语，神色复杂地提起黑鱼，转身进了另一间竹屋，那里正飘着淡淡的炊烟。

    “他娘…”

    木山走进厨房，未及说完一句话，便见青烟之中，一个清秀的妇人，突然扑倒在了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他娘…”

    木山揽着怀中哽咽的妻子，心中又何尝不难过，但他也无法改变什么。

    只好，张了张欲言又止的嘴巴，用那颤抖的大手，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，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的，都知道的，可就是舍不得，太儿才十岁，还是个孩子…”

    木山怀中的妇人，并没有大吵大闹，只是细声哽咽，默默地流淌着泪水。

    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样，心里什么都明白，唯有舍不下年幼懵懂的儿子。

    “唉…”

    “他还那么小，离开我们去那些地方，要吃多少苦啊…”

    “以后，以后饿了冷了，怎么办，受伤了怎么办…”

    “这…是他的命呀…”

    厨房里的两个人，渐渐没了言语，妇人早已泣不成声，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的丈夫，任凭泪水纵横蔓延。

    “这是太儿自己的选择，天命如此…”

    “唉...”

    木山拍着怀中的妻子，曾经钢铁一般挺直的身躯，此刻竟有些驼背。

    他讲不出什么大的道理，只有憋着发红的眼眶，无奈的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怪谁，只是舍不得，舍不得让他吃苦…”

    “他娘…孩子总会长大，也总会明白的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时间，似乎在忽然之间过去了许久，厨房里谁都不再言语，唯有二人拥抱在一起，默默地安慰着彼此。

    “父亲，娘呢？”

    看着父亲走进厨房后，阿太已经在院中等了许久，却依旧不见父母出来，心里疑惑之间，便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，木山带着妇人，一起走出了厨房。

    忽然间，敏感的阿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直觉得家里的气氛，似乎变得十分古怪。

    而且，他已经看到了，母亲红肿的双眼。

    “娘，你怎么了，怎么哭了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，你娘的眼睛被烟谜了，我刚看了，没什么大碍，过会儿就…”

    在聪明的儿子面前，木山很怕妻子会忍不住哭出来，便立即抢先回答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疼吗？娘，我给你看看…”

    听着木山的解释，阿太虽然没有多想，却依旧认真地踮起了脚尖，将小脸凑到妇人面前，就要帮她看眼睛。

    只是，妇人还没等到他凑到眼前，已伸手将他揽住，亦将他的小脑袋，紧紧地抱在了她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好儿子，娘没事，过一会儿就好了…”

    木山不知何时离开了，只留下了他们母子二人，在院中静静地立了许久。

    阿太不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，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将发生。

    但他自己又说不清楚，只好抱着母亲，安静地听着种种嘱咐。

    “太儿真的长大了，都快到娘的肩膀了，以后无论如何...”

    “一定要做一个，像你父亲那样的，顶天立地的好男儿，好不好…”

    “嗯，记住了娘，我一定会成为，像父亲那样厉害的人的…”

    “你千万要记住爹和娘，无论到了什么时候，都要记得，我们在等你回家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，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，要好好照顾好自己，不然我们会担心的…”

    “嗯...我，都听娘的…”

    阿太不明白母亲今天的话，但他依旧认真地听着。

    可母亲的絮叨，似乎更像离别之前的嘱托，不由地让他有些难过了起来。

    至于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，则一直就是他的目标，他也永远不会放弃，这个温暖而又伟大的理想。

    “太儿乖，去玩吧，娘给你煮鱼吃…”

    “哦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