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州分司的某间掩着门的厢房前，两名锦衣卫背朝厢房而站。

    这两人均背着双手，目光还时不时扫视着庭院，不过庭院几乎无人走动。

    尽管夕阳仍挂于天边，但这间厢房之内已经燃亮了烛火。

    在明亮的烛光映照之下，只见三名男子正围坐于一张八仙桌。

    这三名男子，却是身穿杂色团领衫的王璟，身披飞鱼服的牟斌，以及一身布衣的刘瑾。

    牟斌和刘瑾一脸从容，各端着一只茶碗，正凑近嘴边，还几乎同时朝着茶碗轻吹着气。

    而那王璟似乎满脸犹豫的模样，目光不断打量着牟斌和刘瑾，反而视八仙桌面那只热气腾腾的茶碗于不见。

    “好茶……”刘瑾终于小小抿了一口茶水，未几，更赞叹了声。

    “瑾爷，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喝，你看，王大人还一动不动的。这可是王大人的茶叶。”牟斌也抿了一口，却轻笑了笑。

    刘瑾“哎”了声，朝王璟努了努嘴，再道：“牟大人，你没见王大人发着愁呢，他那有心情喝茶？”

    “两位，明知老夫发愁，就不能给老夫一点见意呢？”王璟嘴角一动，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牟斌和刘瑾听得顿时对望了一眼，须臾，两人更双双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王璟见状竟然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王大人，快先喝茶吧，发什么愁呢？”牟斌缓缓将手中的茶碗放下，脸带笑意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王璟又叹了声：“牟大人，东台场之一众官吏几已大坏矣……”

    在牟斌未回应之时，刘瑾已插话：“王大人，未审问那数十名总催团首之前，此状况便已在预料之中。”

    抿了一口茶，他再道：“今日在牟大人审问之下，他们不过如实招供，你又何须如此感叹？”

    “但如今不仅盐场官吏，还涉及分司的官吏，那如何是好？”王璟皱了皱眉头。

    “王大人，你是右佥都御史，如何区处这些官吏，难道完全没有主意呢？”牟斌嘴角一抿，终于出言道。

    王璟轻摇了摇头，略一迟疑才应道：“老夫虽有主意，但不知少爷会如何区处？”

    “王大人，你怎么突然就糊涂起来了？既有主意，那赶紧拟个区处章程，再上呈少爷，叹气又有何用？”刘瑾满脸不解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牟斌听得更失声一笑：“王大人，为了这些盐场官，你就畏首畏尾？少爷要你依令行事，并非事事皆如此，你总得提提自己的建议吧？要不然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牟斌住了口，只望着王璟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王璟听得讪讪一笑。

    这段时日以来，他完全依照着朱厚照的命令行事。何时做何事，如何做，根本就无须他多作思索，事情就几乎能顺利达成。

    如今应如何区处涉及到的一应盐场官吏，他自然下意识要等待朱厚照的命令。

    “若依少爷之意，自是该撤的则撤，该降的则降。犯错较轻的，稍加惩处，以观后效。”刘瑾放下那茶碗，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王璟。

    略一顿，他再道：“王大人，拟个区处章程吧，又有什么好犹豫的？”

    王璟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督……督督，督……督督。”

    就在此时，门外传来一长两短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王璟、牟斌和刘瑾听得相互望了望，不过竟然没人出言问询，他们似乎知道来者何人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，随着房门的打开，自门外走进了一人，却是身穿布衣的黑狼。

    牟斌、王璟及刘瑾齐齐站起，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迎着三人投来的目光，黑狼边走过来边笑道：“哟，又在喝茶呢？”

    在王璟和刘瑾向黑狼打招呼的同时，牟斌轻啧一声：“黑狼，你今早溜得比兔子还快，枉我昨夜还伴了你一宿。”

    “嘿，牟大人，那是你非要等到那些毛贼主动上门不可。若非如此，二更时就能将他们全部拿下，又何须强撑一宿？”黑狼笑。

    “原以为那七八个毛贼有什么能耐，结果不过是土鸡瓦犬而已。”牟斌也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就是嘛，白守了几个时辰。”在三人相迎之下，黑狼缓缓在八仙桌仍空着的一侧椅子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未几，王璟已亲自端来一只热腾腾的茶碗，摆于黑狼面前。

    黑狼道了声谢，在三人重新坐下时，他已端起桌面的茶碗抿了一小口。

    “眼看太阳就要下山，你怎又跑过来？”牟斌笑着问道。

    在牟斌的注视中，黑狼放下茶碗，轻笑了声：“牟大人，你不是嫌昨夜那几个毛贼太弱么？”

    牟斌嘿嘿一笑：“怎么，难道又有毛贼上门不成？他们活腻了？”

    “据探报，今晚贼人极可能袭击泰州分司。”黑狼一脸认真地望着他，接着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牟斌听得脸上的玩笑之意随之一收，取而代之的已是几分凝重。

    “又有贼人？”旁边的王璟更轻呼了声。

    刘瑾听得没什么动容，端着茶碗的双手稳稳的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王大人。而且此番贼人并非如昨夜那般只得数人。”黑狼“嗯”地应了声。

    须臾，迎着牟斌问询的目光，他再道：“贼人已聚集数百之多，那地方离泰州分司不过三十余里。”

    王璟愕然，好一会才问道：“居然有数百贼人？消息准确否？”

    “王大人，黑狼带来的消息，还能有假？”牟斌嘴角一扯。

    “牟大人，查探消息本为你们锦衣卫擅长之事，如今却非要等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。你们是省了工夫，但万一消息出错，那可误大事。”黑狼轻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有你黑狼在，我有何好担心的？”牟斌应道。

    他确实没什么好担心，黑狼这帮人如果不济，朱厚照又如何会倚重？况且，他们传递而来的消息，哪次出错过？

    “但那些总催团首，还有涉及的盐场官吏不都已收押了？为何他们仍能招来贼人？”王璟似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“王大人，你以为他们今日才去？他们定是此前已有所勾结。”刘瑾插话道。

    黑狼点了点头：“应是他们此前已商议好，昨夜先冲着你王大人来，今夜再让泰州分司乱上加乱。”

    王璟脸上泛起了怒意：“那帮人竟如此歹毒。”

    “没审那些已收押的分司和盐场官吏，大意了……”牟斌却有些懊恼。

    过得一会，黑狼再道：“牟大人，少爷说仍由你全权区处，但要提醒你，泰州分司无法防守。”

    牟斌点头，泰州分司并非处于池城中，周边几乎全开阔，易攻难守，主动出击方为佳策……